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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

我发现了慕田峪长城票价的“秘密”

宾曰语云
2024-08-29

Editor's Note

做一个简单的数学题，如果慕田峪长城40元门票，包括中华梦石城景点15元的票价，这个景点关闭的4—5年时间里，慕田峪长城涉嫌消费欺诈，有上百万游客权益受损，慕田峪长城景区可能由此不当获利数千万元。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张所长 Author 本所

那段时间在读何伟的《奇石》，一个外国非虚构作家，在河北买石头，遭遇了中国人常见的骗局。由此他也总结出了一套人生经验 ……别在河北的偏僻旮旯里购买奇石……
这当然是一种善意的调侃。但中国人习以为常的事情，一个外国作家的视角来观察、解读，有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奇妙感觉。‍‍‍
我跟朋友谈这本书的感受；我说，你看，在中国，这种事儿，我们都见怪不怪了，但他的观察，就如此有意思。
本来想跟他讨论何伟，但他听到奇石二字，眼神就发光了。‍‍‍‍‍‍‍‍‍‍‍‍‍‍‍‍‍‍‍‍‍‍
朋友说，那可不，中国的奇石很多，很多可以堪称是艺术品，自然界真是鬼斧神工啊。
我说，何伟这个作家，真是很独特……
他说，对了，你要想看奇石，我告诉你一个看石头的地方。慕田峪景区，里面有一个中华梦石城，买长城门票就能看。
我说，他的作品真是……
他说，里面各种奇石，看完你有种拍案叫绝的感觉。几年前，我去过，自然界真是鬼斧神功啊……
这都哪儿跟哪儿，真是“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但他眉飞色舞的样子，让我对这些奇石，也不禁心生向往。
2024年五一长假最后一天，我决定去慕田峪长城玩儿，顺便看一看这些奇石。
我驱车70多公里，耗费1个多小时抵达。60块钱买了40元门票+20元摆渡车票。
没想到，来到梦石城门口的时候，大门紧闭，上面还写着“内部维修”的字样。我问长城门口检票的工作人员。这个梦石园这么关门了。检票员说，疫情前已经开始维修，现在还在维修，不知道为什么时候开放。
这一下子引发了我的好奇。我知道，长城门票定价，肯定不是随便定的。发改委在定价的时候，会有这个门票，包含什么景点的定价依据。
中华梦石城大门紧闭
听检票员的意思，这个中华梦石城关了三年，后面一时半会还开放不了。如果门票价格包含了中华梦石城，那这三年乃至以后，游客们到了慕田峪长城，花了中华梦石园城门票钱，却不能游览中华梦石城，这不就是缺斤少两，涉嫌消费欺诈吗？
我决定爬完长城，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30分钟后，我爬上了长城，站到长城垛口的时候，一方面对长城的威武雄壮震撼不已。另外一方面，我双腿发软，呼吸急促，心脏似乎要跳出来。
等我停停歇歇走下长城，决定搞清楚这件事的时候，却发现，困难重重。
我来到慕田峪长城游客服务中心，说明我的困惑，前台人员很快打了电话，并且让我在旁边的休息区等候。
先来了一个市场营销部的经理，是个瘦高的男士。问我有什么诉求。我说，1.我想知道慕田峪长城门票收费依据。2.如果门票里包括中华梦石城景点，但这个景点关门了，我专程来看，你们不是坑人吗？那你们得赔偿。
他哈哈一笑说，你这两个需求，我一个都没办法解决。随后头也不回走了。
很快又来了一个带口罩的年轻女士，让我再等等，他们领导会来和我沟通。这期间，不知道后续会遇到什么情况，我打开了手机，拍视频取证。
年轻女士对镜头非常警惕，她离开后又折回来，要求我必须把视频删除。
我说，我是游客，正在维权，所以要拍摄视频，留取资料。同时你们是国资企业，是需要接受监督的。录像没有什么问题。
她似乎没理解我在说什么，一直要求我删除。
僵持一会儿，她说，你不删除，那我就报警了。
很快，警察来了。很明显，他们是来帮助这个女士的。
警察说，你拍我们警察可以，你拍人家干啥。
我说，凭啥我不能拍摄？
警察说，人家不想让你拍，你就不能拍。
我说，她又不是普通的路人，她是景区工作人员。‍‍‍‍‍‍‍‍‍‍‍‍‍‍‍‍‍‍‍‍‍‍‍‍‍‍
“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这位警察生气了，他提高音量，很严肃看着我问。
“我能有什么目的。我不就是想搞清楚怎么回事吗？”警察如此严厉，我真有点害怕了。
警察说，你有什么事情，咱就解决，不要老拿着手机拍。
后来又来了个警察，加入了问我“有什么目的”的队伍。‍‍‍‍‍‍‍‍‍‍
僵持之中，慕田峪长城景区自称行政办主任田女士来了，一个中年女性。
田主任说，中华梦石城，我们都关了三年多了呢，上面都贴了封条了。
我说，关了三年多，也不能证明门票里不含这个景区的钱吧。
她说，是不含这个景区的钱。那个景区一直都是单独售票的。
我说，你确定一直是单独售票的吗？
她有些犹豫说，几年前的事儿我也记不清楚了。话锋一转，她问，你有什么诉求呢。
我说，我有两个诉求，1，你一直说中华梦石城不包含在门票里，那你告诉我，慕田峪长城的收费依据；2.门票里如果包含中华梦石城景区，那得把我门票给退了。
她打电话请示领导。十分钟之后，她走过来跟我说，你的门票，能给你退了。
然后又强调了一句说，我们这个门票里，不包含中华梦石城。
退票的时候，保安贴身保护
她的处理真是自相矛盾。
如果这个60块钱的长城+摆渡车的门票，不包含中华梦石城的票，那她完全可以不用理我。并且警察也在，我这不是寻衅滋事吗？为什么我一要求退票，她就给退了？
我问她，你的意思是说，我是在无理取闹，你们为了息事宁人，所以才给退票的？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还是强调说，我们一直都是这个价，不包括中华梦石城门票。
我说，那你能否拿出依据呢，比如发改委定价的文件。如果文件里显示，长城景区的门票里不包括中华梦石城，那我可以付双倍的门票钱，对耽误你们的时间对你们道歉。
我只是想印证她的说法，同时看看她的态度。
她说，今天假期，档案室的工作人员放假了，无法提供。
我说，那你什么时候能够提供。她说，等上班就行。
我们互相留下了电话。
离开景区前，两个警察一直要求我把视频删了。软硬兼施。
我坚持留下了田女士的视频，当作证据。
随后的一周多时间里，我多次拨打田女士的电话，但是却无法接通。
为了搞清楚事实，我向12345投诉了此事。
怀柔文旅局回复说，可以网上查看《怀发改（2006）133号关于调整慕田峪长城景区门票价格的批复》，里面怀柔发改委批复了慕田峪长城景区的门票价格，由“现行每人次35元，调整为每人次40元……”
我追问这个价格的详细依据，怀柔文旅局回复说，那我们无权去问发改委。
我继续向12345投诉。
5月13日，12345回复了。回复内容是，经了解， 发改委批复中，景区门票中，未对中华梦石城，进行相关说明。一开始，中华梦石城是单独售票。后期，变成了免费开放，中华梦石城和长城景区利润分成。
原来如此。既然免费开放后，中华梦石城和长城景区利润分成，那肯定长城景区门票里包含中华梦石城的门票，否则，为什么会利润分成？
现在，如果中华梦石城关了，那是不是慕田峪长城得调低门票价格？
我继续问12345，解释这么多，依然没说明白，长城门票里面是否包含中华梦石园的门票，长城门票的定价依据是什么呢？
12345表示，会继续督促办理。
随后，我向怀柔区发改委申请了信息公开。
要求1.公开《怀发改（2006）133号关于调整慕田峪长城景区门票价格的批复》的详细依据。2，公开自1995年至今，慕田峪长城景区中涉及慕田峪长城、中华梦石城两景点门票相关规范性文件（包括但不限于怀柔发改委的批复，物价局的通知、决定等）。
发改委给我提供了11份文件。
其中，北京物价局京价（收）字【1996】第195号文件，《关于中华梦石城门票价格的批复》里说，……经研究决定，中华梦石城门票价格为每人12元。‍‍‍‍‍‍
怀柔物价局怀价发【1999】15号，《关于调整中华梦石城门票价格的批复》里说，……门票价格成人每次每人收费15元。
总结一下就是，此时中华梦石城价格是15元。‍‍‍‍‍‍‍‍‍‍‍‍‍‍
关于慕田峪长城门票的形成过程，在怀柔县物价局文件，《怀价发【2000】60号》，关于慕田峪长城旅游区磁卡门票价格的批复里说，
一、慕田峪长城旅游纪念磁卡门票每人次20元的基础上，加收每人次5元，即购买磁卡门票每人次25元。‍‍‍‍‍‍‍
也就是说，在2000年以前，慕田峪长城和中华梦石城，分开售票，中华梦石城15元，长城门票25元。
怀柔县物价局《怀价发【2001】26号》，关于调整慕田峪长城旅游区门票价格的批复里， 有这样的表述：
一、慕田峪长城景区实行磁卡纪念门票，票价由现行每人次25元，调整为每人次35元……‍‍‍‍‍‍‍‍‍‍‍‍‍‍‍‍‍‍‍‍‍‍‍‍‍
四、景区门票价格调整后，取消中华梦石园原15元/人次，半价7.5元的门票，免费供游客参观，收益分配按已签订的协议书执行。
这也就是说，在2001年，慕田峪长城门票再次做了调整，中华梦石城和慕田峪长城实行了一票制。票价统一为35元。“门票收益按签订协议书执行”。‍‍‍
这也印证了12345此前的回复。这价格构成里，是否包含中华梦石园的门票价格？如果不包括，为什么会“收益分配按已签订的协议书执行”？‍‍
随后《怀发改（2006）133号关于调整慕田峪长城景区门票价格的批复》，文件中写道：
……经价格听证会听证……，景区价格由每人35元调整为每人次40元……。
在中华梦石城和慕田峪长城一票制票价35元的基础上，调整为40元，这里面，是否包含中华梦石城的门票价格呢？‍‍‍‍‍‍‍‍‍‍‍
我没有找到慕田峪长城每年游客数量的详细数据。根据粗略估算， 每年会有世界各地几十万的游客。做一个简单的数学题，如果慕田峪长城40元门票，包括中华梦石城景点15元的票价，这个景点关闭的4—5年时间里，慕田峪长城涉嫌消费欺诈，有上百万游客权益受损，慕田峪长城景区可能由此不当获利数千万元。‍‍‍‍‍‍‍‍‍‍‍‍‍‍‍‍
这不是一个小问题。
非虚构作家何伟写了很多次长城的故事。如果他经历了这一次，估计会总结出另外一条心得：不要试图搞清楚慕田峪长城的门票，是怎么定价的。

来源 | 张所长  作者：本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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