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后，巴黎圣母院的修复进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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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STUFF THAT
REFINES YOU
“悬而未决”
的修复
Stagnated
Restoration
去年4月15日，巴黎圣母院身陷惊世大火，在逾12个小时的燃烧之后，约三分之二的中世纪屋顶架构焚毁，19世纪的标志性尖塔倒塌，教堂内堆满焚落的橡木残骸，航拍照片一片废墟景象。
法国当局与社会各界就教堂重建工作迅速做出了反应，然而重建困难重重，在一年之后又因疫情封城而再次陷入停滞。圣母院的修复工作究竟进行的怎样？而全球美术馆又面临着什么样的压力？
疫情期间的空城
隔离中停滞的
修复行业
在这个网络时代，疫情催化了大量行业转移为线上作业，以网络会议、居家办公的形式继续运作。然而，修复却仍然是一项高度依赖物理实体的工作，网络办公对减少停工冲击的作用微乎其微。
从流程上看，修复工作大致分为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即真正修复开始前的前期工作，需要从艺术史和艺术品两方面进行分析，明确其保护现状和损害情况，并制定相应的符合修复伦理诸原则的修复计划，交付相应主管监督机构（Soprintendenza）以批准干预；
第二阶段，由专业技术人员实施相应修复或保护计划。无论是对画作、雕塑、建筑古迹等进行实际修复工作，还是对艺术品材料如颜料、上光层、石材甚至微生物损害进行诊断分析的前期科学工作，都无法脱离艺术品实物进行操作，工作环境也无法从实验室或修复工地转移至家中。
工作中的修复师
在5月3日意大利正式开启逐步复工之后，意大利修复工作者公开抗议政府在法令中完全忽视了修复行业，使得复工遥遥无期。
修复作为美术馆幕后工作的其中一个环节，其停摆亦与疫情背景下被迫关闭的展览工作相关。在这场危机后，展览机构不得不需要重新进行借展谈判，延长艺术品保险，避免与未来展览展期冲撞，还涉及到保存期间的安全问题——许多脆弱艺术品离开原本的保存环境，安全展出期限有限，逾期则就有受损风险（不适宜的温度、湿度、光照等等等）。取消展览通常比延期或推迟展览简单的多。即使对于博物馆来说意味着前期投入的所有资金无法收回，对于工作者来说则是所有心血白费，大多时候也只能被迫接受展览取消的现实。
停摆的凡·艾克展Van Eyck: An Optical Revolution”展
好在修复比起展览，是一项周期更长，时效性也更长的工作。然而延期在所难免，例如马克龙总统曾经定下的5年重建圣母院的誓言，目前看起来也无法完成约定。
解构
巴黎圣母院现状
火的洗礼
这座拥有850年历史的教堂在2019年4月5日几乎遭到毁灭。研究人员正在努力尝试恢复材料、修复塑像以修葺这座巴黎的标志性建筑。这场大火亦将教堂内部大规模暴露，让人们见到了那些从前由于技术限制不为人的建造材料。
悲剧性的损失
火灾始于阁楼，在干燥的木材中蔓延，烧毁了屋顶和一些预先存在的脚手架。尖塔倒塌并刺穿了石拱顶。消防员利用低水压保存艺术品，并着重于保存钟楼。
圣母院地底有什么
探地雷达或被用来勘查教堂地基，它或许能找到建于更早时期的教堂的遗迹。
受污染的遗产？
屋顶和尖顶上的铅气溶胶使大教堂受污染。但是屋顶的径流可能已经污染了塞纳河几个世纪了。研究人员将在下游100多公里的河流沉积物中寻找具有圣母院标志的铅。
年轮纪实
在大火中幸存下来的橡木横梁中的树轮大小和构成可以揭示它们生长的气候和位置。
颜色解码
受热后石灰石中的含铁化合物减弱，因此对应的颜色暗示着坠落的石块是否可以被重新使用，以及结构中的最薄弱的环节在何处。
更重的负担
潮湿的多孔的石灰石在经历火灾后会变得更沉重，原有的结构亦会遭受破坏。存在于石材内部的微型化石能够帮助研究人员追踪石块开采地点。
细致的平衡
飞扶壁抵消了拱顶上的向外的力，而它们现在因被损坏而变得不够稳定。因此，临时木质支撑有助于防止扶壁向内挤压。
Illustrator: Chris Bickel ©️Science
巴黎圣母院
修复进展
圣母院重建工程的总负责人为前军队五星上将 Jean-Louis Georgelin，他由马克龙直接任命，与总建筑师Philippe Villeneuve 一道负责协调各方工作。此举当时在文化部内部激起了不小分歧，反对者希望“将重建工作留给专业人士处理”，反对权力高层进行干预。马克龙则期望Georgelin以其“果敢”“坚决”督促工程准时完工，他也不负期望，目前仍然坚持若相关人员撸起袖子（rolls up their sleeves），重建仍有机会在2024年完工，不需延长期限。然而尽管有这么一位军方背景的铁血将军作为总监督，重建工作仍然一波三折，多次停工。去年夏秋，重建工程就因铅粉污染和巴黎40km/h的大风天气两次暂停。3月17日，在新冠疫情威胁之下法国下达居家令，由法国各地抽调而来的专业工人被迫停工，返回原居所。
巴黎圣母院坍塌墙体的石头
在火灾发生当时，所有可以运输的物品都被撤离出了圣母院大教堂，石碑、雕像、装饰品、固定装置等均被拆除，并被转移到安全地点。火灾发生九天后，圣母院近1000平方米的玻璃窗也被拆除。这项工作费时费力而繁琐，幸运的是外立面的三扇中世纪留存下来的珍贵玫瑰花窗仍然完好，逃过此劫。现在窗户的位置只留下一个个的黑洞，仅被一层保护性纱网覆盖。
玫瑰窗修复过程
现在专家们仍在实验室中测试文物和玻璃窗的保存和受损情况。不过玻璃虽然幸运地并无破损，修复仍要面临首要的铅污染问题。五毫米厚、重达两百多吨的屋顶铅板在大火中融化，由19世纪建筑师维奥莱·勒·杜克（Viollet-le-Duc）使用250吨铅修复的圣母院尖塔也同样焚毁。燃烧产生的粉尘附着在教堂表面上，石材、玻璃上都罩着一层黑乎乎的铅。铅的毒性为工人作业带来了威胁，同时，要制定有效的清除方案也并不容易。历史古迹研究实验室（LRMH）需要起草一份如何小心清洁石块的说明书，专业研究玻璃的科学家也面临着同样的任务：既要能有效清除附着的铅颗粒，又不能损害到文物原本的信息。这种高度精确的修复任务需要借助科学仪器和有经验的技术人员来完成，耗时同样漫长。
研究人员正在对教堂玫瑰窗进行维护
部分倒塌的拱顶，以及其上掉落的屋顶残骸和焚烧灰烬
与可拆除转移的部分相比，现场作业面临着更多挑战。任何重建展开的第一步，都是对现场废墟的清理，然而现场的高度毒性的铅灰和仍有坍塌风险的建筑为清除带来巨大挑战。工人需佩戴防毒面具并靠吊索进入现场，对掉落木材和砖块加以清理。同时，主体结构也进行了临时加固。
圣母院主体石材为松散多孔的碳酸质石灰岩，在过去几个世纪的硫氮化物侵蚀、以及使用兼容性极差的水泥和透水性低的致密石材的不当修复影响下已有明显退化。巴黎圣母院为哥特式结构，通过侧壁、扶壁承载建筑物重量，并抵抗券或拱的推力增强结构稳定性。如今屋顶2/3焚毁，剩余结构极有可能在扶壁推力之下倒塌。加固工作在意大利建筑师Carlo Blasi 和法国工程师 Mathias Fantin的设计下完成。为避免倾塌发生并稳定剩余结构，木质支撑框架被填塞在28条扶壁之下，为之后的作业提供了保障。好在这部分加固已经完成，即使现在停工，圣母院也免除了结构性风险。
加强受损结构的28条扶壁
法国历史古迹研究所（LRMH）的地质学家正在对墙体、掉落石块以及建造大教堂使用的砂浆进行评估鉴定，以明确其损害状况、确定修复和重新利用方案并寻找石材成分近似的采石场来取得重建材料。目前在巴黎圣母院前的广场上存放着约800个托盘的石头，任何一块碎石都具有重要意义，不能被随意丢弃，而需要详细分类、分析和保存。
巴黎圣母院坍塌墙体的石头
另一项保护性工程是临时屋顶。由于中殿的拱顶大部分已坍塌，其上的木质横梁和屋顶也已不复存在，教堂内部直接暴露在露天下。然而由于教堂的十字型翼耳堂上的脚手架仍未拆除，目前仅在中殿和内殿上方加设了两个临时屋顶，同时在教堂内部设置保护网，以防止焚烧残留掉落并进一步损害建筑物。
巴黎圣母院临时屋顶外部
巴黎圣母院内部网兜
实际上目前最大的难题就直是脚手架的拆卸。倒塌尖塔周围仍围绕着脚手架，这些脚手架是在火灾之前为修缮尖塔而搭建的。如今尖塔在大火中坍塌，但是脚手架仍在，并且所有金属管已经被大火熔聚在一起并扭曲变形。脚手架的建造公司（Europe Echafaudage）将同样负责其拆卸工作，这需要使用伸缩式履带起重机，使绳索技术人员能够下沉到管道林中，并在对管道进行了涂层（以避免铅污染扩散）之后逐步将其切割，分离。拆除工作原定于2020年3月23日开始，于明年四月完成。然而现在工程已因疫情而暂停，是否能如期完成还是未知数。
穿插于巴黎圣母院内外密集的脚手架
在脚手架完全拆除后，将建设一个更稳固的能笼罩整个教堂的临时屋顶“巨伞”（grand parapluie，下图A），以留出足够空间来恢复拱顶和屋顶（下图B）。教堂内部将搭设临时脚手架（下图C），来重建中殿、内殿和侧翼过道。扶壁下方的支撑加固结构（下图D）则将一直维持到修复工程结束为止。按原定计划，这些重要的支持结构都应在明年9月到位。
巴黎圣母院结构示意图
另一方面，真正的重建仍遥遥无期。马克龙希望经由国际竞赛选出重建最优方案，且体现出“我们时代的技术特点”。建筑界对此表达了极高的热枕，玻璃屋顶、绿植花园…各种天马行空的现代方案层出不穷，并在网络上引发热议。目前重建方案仍尚未确定，总建筑师 Philippe Villeneuve 曾表示圣母院将依原样重建，修复届也表达了使用传统技艺和材料的呼吁。
2020年1月，疫情的阴翳还未笼罩欧洲大陆时，巴黎圣母院远景
然而严格依原样重建面临着不小的挑战。首先，中世纪施工图纸极少有留存，我们非常缺乏那个时代的建造技艺的直接资料。其次，进行加工所需的材料与精通传统技艺的工匠极为稀缺。目前已有不少补救工作，在清除焚毁材料时，技术人员对每个木头或石块的位置与相对关系都做出了精确记录，修复科学家们正在进行详细的分析取证，并已从中直接取得了不少珍贵的技术信息。建筑师Rémi Fromont 2015年对圣母院进行的测绘以及Art Graphique et Patrimoine（图像艺术与遗产）进行的激光3D扫描等，都为重建工作提供了宝贵的信息。
圣母院尖塔历史照片， Charles Marville，1860
按照计划设计方案竞标活动将在2020年6月举行，具体的重建方案则将由国家建筑遗产委员会于今年7月呈交给法国文化部审批，然而目前仍未知是否会因新冠危机而产生变动，圣母院未来将会以什么面貌示人依然扑朔迷离。
前景：
疫情之后的世界
重建工程的总负责人 Georgelin 将军表示，虽然困难重重，但若及时反应，还是有望在2024年完成大部分重建，恢复其历史性景观和宗教中心的用途。然而在技术之外，资金问题是修复届无法回避的命门。圣母院大火之后，社会各界认捐了大约10亿欧元，但是据法国文化部长里斯特所言，认捐的款项迄今只有10%到账。尽管如此，巴黎圣母院作为法国当之无愧的象征和世界的关注焦点，几乎不必忧心资金问题影响重建进度。疫情之下，其他美术馆的处境却更加艰难。
疫情期间空荡的美术馆
欧洲博物馆联合会发布的调查显示，位于旅游区的博物馆收入损失高达75-80%，大型博物馆如阿姆斯特丹国立博物馆（Rijksmuseum）、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Kunsthistorisches Museum Vienna）等每周损失在10万至60万欧元之间。国际博物馆协会主席 Peter Keller 也表示，全世界目前约有5-7%的博物馆因疫情而关门，他预计其中1/10将再难重开。而与欧洲由政府公共拨款扶持的博物馆相比，美国依靠自营收入和慈善捐款存活的博物馆将更加脆弱。美国博物馆联盟3月向国会提交的报告显示，如果再不加以干预，疫情过后将有约30%的博物馆倒闭。印第安纳波利斯当代艺术博物馆（Indianapolis Museum of Art）已于4月3日在官网宣布将永久性关闭。
The Met 参与了#CongressSaveCulture 运动
在欧洲，援助计划已经部分展开。英国艺术委员会启动了1.6亿英镑的应急资金来支持相关机构和个人，马克龙也宣布针对艺术、电影、戏剧、音乐届的援助将延长至2021年，德国文化部长 Monika Grutters 也承诺联邦政府将为艺术家和文化场馆提供支持。意大利艺术界则发起了联署，呼吁在新冠状危机之后建立“国家艺术基金”，以“挽救意大利文化”，签署人包括罗马 MAXXI 馆长们和威双主席及部分知名艺术家和建筑师。美国文化届也发起了国会拯救文化 #CongressSaveCulture 运动，许多大馆（如 Met，表示将有1亿美元资金缺口）都参与其中，希望国会能尽快通过支援计划。
部分欧洲国家已经将美术馆纳入了解封范围，修复与画廊行业正逐渐回到正轨，希望这些历经时光的艺术珍品能在新冠疫情之后重现光彩。
参考资料：
https://www.ctbuh.org/news/restoration-works-suspended-on-historic-paris-cathedral-due-to-covid-19-pandemic
https://www.ft.com/content/d9a274ea-98cd-11e9-9573-ee5cbb98ed36
https://www.archdaily.com/938052/notre-dames-update-restoration-works-suspended-due-to-the-coronavirus-outbreak
https://www.tellerreport.com/news/2020-01-05---2020--year-of-consolidation-and-choices-for-notre-dame---france-24-.ryeW63U1xL.html
https://www.theartnewspaper.com/news/notre-dame-enters-a-new-and-high-risk-phase-in-its-restoration
https://www.apollo-magazine.com/rebuilding-notre-dame-arguments/
https://www.theguardian.com/world/2020/apr/14/one-year-after-notre-dame-fire-officials-struggle-to-keep-restoration-on-track
https://www.sciencemag.org/news/2020/03/scientists-are-leading-notre-dame-s-restoration-and-probing-mysteries-laid-bare-its#
https://p.dw.com/p/3ark3
https://www.archdaily.com/917531/4-visions-for-notre-dame-cathedral
Writer: 令溪
Editor: 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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