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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乒粉丝,偶像无需你与全世界为敌 | 深度报道

北青深一度 北青深一度
2024-09-13
采写/李言 罗一
编辑/刘汨


女团决赛现场的加油海报

在饭圈中流传很广的一句话是,“即使你与全世界为敌,我也会坚定地站在你身后。”当孙颖莎在巴黎奥运会女单决赛中落败后,她的一些粉丝好像变成了愤怒的刺猬,炸起浑身尖刺——队友、教练以及其他运动员的拥趸,都成为了他们的“假想敌”。

盲目愤怒背后的逻辑或许并不能站住脚,偶像为什么要与全世界为敌?又是谁让粉丝们与全世界为敌?

巴黎奥运会等待接机国乒的粉丝

“排他”的观众席
8月中旬,程橙从巴黎回到居住地德国,去了相熟的那家中餐馆。老板娘是位60多岁的华人,得知程橙去现场看了奥运会,凑过来问道:“中国队那个个子矮矮的姑娘叫什么来着,拿银牌了,好可惜啊。”

她说自己以前并不关注乒乓球,但总会在刷抖音时看到这个姑娘,程橙回答:“叫孙颖莎,但冠军还是我们中国的啊。”

老板娘说:“哦哦,真的吗?我不知道。”对话中不对等的信息差让程橙感到错愕,她好像一下被拉回到了那个“针锋相对”的女乒决赛现场。

8年前程橙就是女乒队员陈梦的粉丝了,三个月前她买好了这次奥运会乒乓球女单、女团的比赛门票。女子单打决赛那天,她早早拎着一只黑色的行李箱出现在场馆外,里面装着大约200份印着陈梦头像的手幅、纸袋、拍手器和圆扇等,要发放给路人。

在巴黎城郊可以容纳8000人的比赛场馆外,她的身影有些孤独——只有大约十个人在领取周边时,明确说自己是陈梦的粉丝。新老交替的竞技体育世界里,风头更盛的孙颖莎,明显有着更多拥趸。

在程橙的观察中,孙颖莎的粉丝们更年轻,大多结伴而来,他们像开Party一样兴高采烈,等待着“新王登基”的一刻。如果拿下这块单打奥运金牌,孙颖莎就能以最快速度完成大满贯,成为新一代乒坛“大魔王”。

综合两个人近期的状态,程橙觉得,陈梦年纪比孙颖莎大,伤病不断,夺冠的难度不小。“但陈梦的输赢和我去为她加油没什么关系,暂时忘记现实生活,去享受她们的每一球才是重要的。”

对于这种“失衡”的粉丝比例,程橙已经“习以为常”。近两年国乒参加的各种比赛中,场馆内各色标语、方巾彩旗飞扬,孙颖莎粉丝的比例能占到大半。这次女乒单打决赛的场馆外,更多见的也是孙颖莎粉丝的物料发放点,隔几米就有一个。领取是有条件的——要求微博关注“孙颖莎”超话,而且不能拿陈梦的周边。

留学生黎旻刚领取了陈梦的应援气球和宣传单,就听见一个戴着孙颖莎头箍的粉丝大声斥责发放陈梦周边的人。黎旻之前几乎不关注乒乓球,这届奥运会是她第一次现场观赛,她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排他性”。她进入场馆后,有两个女生凑过来,对着她手中陈梦的宣传单指指点点,哂笑“这不就是一个广告嘛。”黎旻扭头瞪了她们一眼。

比赛开始,从第一局到第二局,在此起彼伏的加油声中,一位观众形容自己“被吵到头皮发紧发疼”,那不是一种单纯的大分贝嘶吼,还夹杂了尖锐的鼻音、哨音,整个体育场的座椅好像都在震动。这样的浩大声势下,为陈梦加油的喊声寥寥无几,散落在各个看台。

到了第四局,随着陈梦几乎追平了巨大的比分劣势,观众席上的火药味儿也越来越浓。黎旻说,那时,不少“路人观众”已经感受到现场失衡的氛围,一些人开始自发喊“陈梦加油”,黎旻也加入其中。

不同的助威声之间开始有了对抗,当“陈梦加油”的声音响起来,总会被声浪更大的“孙颖莎加油”压下来。黎旻根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她只能寻找片刻的安静,“插空”为陈梦加油,“到最后都没有缝可插了。”

孙颖莎的粉丝指责一些路人观众不懂赛场礼仪,总在快发球时助威。但黎旻感受更多的是恶意的针对,她听见有个男生喊“陈梦加油”,就有人喊“闭嘴”,如此对峙了十几秒。坐在她后方的女生说,“你有没有发现给陈梦加油的都是男生啊。”作为一个对乒乓球知之甚少的“路人”,黎旻觉得自己在赛场感受到了某种“霸凌”。

到了比赛后半程,很多外国观众开始为陈梦加油,一个外国观众感慨:“台上在比赛,台下也在比赛。”这是黎旻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应援,“像在对骂吵架。”为了等场面安静下来,孙颖莎和陈梦因为发球略迟各吃了一张黄牌。

最终,陈梦4比2战胜孙颖莎,最大的争议出现在了颁奖典礼。无论是早田希娜还是陈梦绕场半周上台领奖,场内依然是排山倒海“孙颖莎”的喊声。转播镜头捕捉到,观众席上有一位粉丝向陈梦竖起了中指。

陈梦在赛后采访中提到,“今天我和莎莎的比赛没有失败者,我们都拼尽全力了”,但这样的表态没能平息孙颖莎粉丝们的愤怒。赛场上的争斗延续到了互联网上,在一篇檄文式的《五问陈梦》网贴中,将陈梦之前的金牌称为“内定”,说她这次夺冠是“忘恩负义、其心可诛”。国乒教练马琳的社交媒体评论区也充斥着咒骂式的评论,甚至出现了不堪入目的“黄谣”。

回顾这次观赛经历,程橙觉得“大家完全被情绪感染,陷入一种群体无意识的狂欢”,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怎么关注比赛本身,事后又特意去看了重播。她还想起了散场时的一幕,有粉丝把孙颖莎的手幅扔在地下一走了之,“他们只喜欢冠军,竞技赛场上输赢是常事,但他们接受不了自己喜欢的运动员输球。”


程橙为陈梦制作的手幅



CP与拉踩‍‍‍‍‍‍


在WTT(世界乒乓球职业大联盟)的官方推特下面,有外国观众为陈梦鸣不平:“即使她是中国人,她还要对抗自己国家的人民。”程橙也没有料到,这场女单决赛带来的巨大风波,她甚至有些庆幸,乒乓球赛场长久以来的过分喧嚣,终于被真正注意到了。

2004年,程橙11岁时开始在电视上看乒乓球,2017年时她第一次去现场看了比赛,也是在那时开始喜欢陈梦,“她球风好,还在大家都失利的情况下打败了伊藤美诚,特别提气,人又温和脾气好。”程橙说,陈梦好像记得每个跟她打过招呼的球迷。

“那时大家看球,激动时会喊两嗓子,名气大的球员助威声会高一些,但和现在这种满场哨声旗帜、有组织的应援完全没法比。”在程橙的回忆中,风气的改变大约始于七八年前,国乒队员在社交媒体、各类综艺中的曝光率增加,随着新媒体和短视频的发展,凸显运动员个人形象的传播途径越来越多,球迷粉丝群体开始了井喷式的壮大。

50岁的宋齐正是在东京奥运会女乒团体夺冠的画面中,喜欢上了那个有些稚气的面孔,“莎莎婴儿肥的包子脸,望向国旗脸上都是坚毅,年纪这么小打球却可以这么沉稳。”

宋齐说,自己喜欢孙颖莎就像“喜欢女儿、想看着女儿长大一样,莎莎一笑全世界都笑了”。她也学着用年轻人的方式“追星”,社交平台上头像换成了孙颖莎,一下班就会转发孙颖莎的比赛、采访和接机视频。

追星的五年里,她的短视频个人平台积累了2万多粉丝,拉起了一个60多人的球迷群,群内最小的是20岁的大学生,最大的有70岁的奶奶。2022年11月4日,孙颖莎22岁生日那天,她们还一起集资在比赛体育馆外送了1104支玫瑰。

这次女单决赛后,宋齐在朋友圈给孙颖莎“写了一封信”,写到凌晨三点泪流不止,“单打虽留有小遗憾,但完全不影响莎莎的国际人气,粉丝量一直爆涨,真爱粉喜欢的是莎莎这个人,和她打干干净净的球。”她气不过,去黄晓明庆祝陈梦夺冠的微博下面评论,暗指有“黑幕”。

宋齐相信,网上流传的那些“黑幕”,至少有50%是可信的,“最近陈梦很少能打败莎莎,比赛后半程明显就不是她的水平,一定有别的原因。”在她的那条评论后面,跟了几十条“阴谋论”的跟帖指责。她卸载了微博,继续刷抖音,遇到陈梦的内容就跳过去。对于这样的“骂战”宋齐并不陌生,之前她也遭遇过另一批乒乓球粉丝的围攻,因为“寡不敌众”注销了微博账号。
此前不同粉丝群体之间的指责
“传播面越来越大的时候,很多原本并不了解竞技体育的人,因为成为了某人的粉丝而参与进来。”在程橙的感觉里,喜欢谁都没有错,归类为什么圈子也并非大问题,但她很介意那些伤害到这项运动本身的“坏风气”。

在亚运会的赛场上,孙颖莎开始因为不合时宜地尖锐呐喊,停下来重新调整发球动作。WTT太原站的赛场上,王楚钦也向裁判投诉过观众席上频频出现的闪光灯。对于这样的观赛氛围,程橙从不满愤怒到“习以为常”,她说在2021年后,就很少去现场看比赛了,“去看球,好像每一场都很吵。”

那些过分的吵闹也波及到了赛场之外,2023年10月,王楚钦在机场发怒,回怼一名持续贴近跟拍他的白衣女子。他在网络上发声,言明不希望再有机场、训练馆、宿舍酒店等场合的跟拍行为。樊振东也曾在社交媒体上提到,某女士通过多日跟踪后确定其酒店房间号,通过酒店前台拿到房卡,多次非法侵入他的房间。

就像娱乐饭圈常见的那样,乒乓球也出现了CP粉,在各种蛛丝马迹中拼命挖掘队员之间“甜蜜”的证据。程橙发现,开始有一些文章和视频极力渲染孙颖莎和王楚钦这对双打组合“有多甜”,有粉丝把他们臆想成现实中的情侣,甚至有人说:“国乒一定是因为教练不想让王楚钦分心,才不让孙颖莎留长发。”

在观看巴黎奥运混双决赛时,黎旻就注意到,当王楚钦轻拍了孙颖莎后背一下,身后立刻响起了一片“好甜啊”的感叹。在女单决赛现场,一些“莎头CP粉”所举的手幅,正面是孙颖莎,背面是王楚钦。黎旻对这种行为很不理解,“我不喜欢运动员的竞技和荣耀是建立在CP的基础上,而且一个女生的荣耀时刻,为什么要捆绑别人。”

拉踩攻击的风气几乎和“组CP”一起出现。巴黎奥运会名单公布前,有王曼昱的极端粉丝甚至对陈梦发出威胁,如果王曼昱没有获得单打名额,“就和陈梦同归于尽”。刘洋是报道乒乓球多年的资深体育记者,她在接受深一度采访时曾感慨,运动员们私下的相处方式,很和谐,像战友一样。“看看他们现实中的样子,再看网上那些攻击队友的言论,就会知道有多愚蠢了。”

在今年5月WTT沙特大满贯女子单打决赛中,陈梦战胜孙颖莎夺冠后发表获奖感言,观众席冒出了几句尖锐刺耳的国骂。陈梦听到后停顿了一会儿说:“确实我今天非常幸运,可能最后只有一个人能胜出。但是我希望球迷能够正确的看待,因为竞技体育,输赢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程橙不确定,一些粉丝是否真的能理解这种体育精神,他们可能因为在短视频平台刷到了几个小视频,觉得某人好可爱、某人要拿冠军了,就来给他(她)加油了。“他们非常接受不了自己偶像输球的事实。”

当孙颖莎在这次奥运会女单决赛中落败后,一些粉丝以保护者的姿态发出“控诉”——当女孩全身是血,打败所有外敌后,家里的大刀对着准备开门回家的她。“即便莎莎与全世界为敌,也有我们站在身后”。

他们好像忘记了,孙颖莎也曾经是极端饭圈文化的受害者。2021年5月,在她入选东京奥运会的参赛运动员名单后,她的社交平台上,也充斥了另一位运动员粉丝们的攻击。

各种跟拍行为让国乒队员苦不堪言
双刃剑
“双刃剑”,几乎所有受访者都用这个词评价了近年来乒乓球的饭圈化和商业化。他们既肯定了更多关注度给运动员带来的商业价值,也对一些极端粉丝不理智行为表达了担忧。

一位粉丝曾在接受深一度采访时提到饭圈化的功劳,“新乡(比赛)的票能卖四位数,说没有饭圈化的功劳谁信,WTT新加坡大满贯这次决赛最贵的票价快5万,不再是20元票价都卖不完的时候了。”粉丝宋齐也印证了这种说法,杭州亚运会时期她想找黄牛买票时,发现800元的票价已经被炒到了3000元。

但体育记者刘洋很担忧,乒乓球饭圈看似喧嚣,却没有转化成整个乒乓球市场的繁荣。在去年的大运会上,她以为大家也会关注这项赛事的乒乓球比赛,早早就准备好几组稿件,但因为没有什么明星球员参加,关注度远不如预期。“看起来热度高,但大家可能只是关注某个人,而不是某场比赛。”

流量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为了乒乓球运动的“刚需”。2019年,国乒推行了“三创”,在自行解决日常费用的同时,也可以自主决定接下相关的广告代言和商业活动,帮助球员提高收入。

这种创收方式的前提是,要得到商家对影响力的认可。刘洋觉得,这或许也是粉丝觉得,自己炒起的热度能帮到运动员的原因之一。“看似很热闹,但是并没有给中国乒乓球沉淀下什么,比如,WTT是一个国际组织,他们今年的联赛是趁着中国的热度赚到钱了,但是我们没有打造自己的联赛,也没有自己俱乐部的梯队建设,更没有吸引到更多青少年来打球。”

半年前,深一度曾采访过一位体育经纪人,当时他以一种比较积极的心态谈了体育商业化问题,认为根据目前的大趋势来看,体育饭圈化现象不可避免,饭圈化意味着体育的关注度得到提升,商业价值也会得到加持。

但在这次奥运后,他的心态发生了变化,看着网络谣言和拉踩的严重程度,他觉得现在已积重难返,人们被困在信息茧房里,固化着自己的认知,非此即彼,四处为敌。“之前还觉得粉丝喜欢、有偶像崇拜很正常,现在发现已经不可控了,他们完全活在自己臆想的世界里且攻击性很强。”

看完女单决赛,他在朋友圈中发了一句话,“支持陈梦的人好少。”评论中立刻有人回怼了他:“咋啦,陈梦粉丝少怨孙颖莎粉丝啊?”这位经纪人感到吃惊,他以为自己的朋友圈基本是对体育赛事有所了解的人,不该出现这样对立的情绪。

他也担忧,衡量运动员的商业价值,成绩肯定是第一位的,但现在看来,成绩和商业价值出现了剥离。他举例,就好像现在的篮球领域,MCN公司爆火,一些网红球员的收入甚至超过了职业运动员。“没有流量只有成绩的运动员,商业价值上不去,因为品牌不认识。”

“乒乓球的饭圈粉丝确实给乒乓球带来了流量,但是这种流量在现阶段很难转化成参与人口。这对一项运动的长远发展是不够的。”他说体育产业内部现在也开始有了反思,不该一味的迎合娱乐化风气,单靠炒作、立人设在体育领域是行不通的。

日益壮大的乒乓球粉丝群体
边界在哪里
一位孙颖莎的支持者向深一度辩解,可能有些粉丝确实有一套饭圈的思维,“但我们花费了那么多时间、精力,只是因为喜欢孙颖莎,来给她加油的人多就也变成了一种错误?我觉得这也是一种暴力,这种就是非黑即白的思维,难道支持陈梦就不是一种饭圈吗?”

在宋齐的理解中,极端的饭圈行为包括“拉踩、辱骂、追私”。在眼下的舆论风波中,开始有人因为自己是某位运动员的粉丝、担心被归类为“饭圈”,考虑不再去现场观看比赛。“饭圈”正在成为一个被舆论广泛攻击的贬义词。

厦门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教授邹振东对深一度表示,“饭圈文化是一个中性词,不宜对其妖魔化,要抵制的是饭圈乱象,而不是抵制整个饭圈文化。体育界跟饭圈是很难割离的。我们反感饭圈给体育界带来了令人难以忍受的噪音与丑陋,但我们也要客观地看到,饭圈仍然是刺激消费的一支重要力量。”

赛场上加油与否、需不需要应援、赛场礼仪都是边界,邹振东表示,对于大多数愿意遵循边界的机构与个人,管理与规范最要紧的不是边界的制定,而是边界感的输出,“他们不是有意而越界,他们往往是不懂而跨线。不仅要给饭圈画圈为界,设计一系列的规则的边界,更重要的是要让边界感成为他们的自觉。”

巴黎奥运会男单冠军樊振东,可能是国乒中最早引导粉丝的人。2021年9月,乒乓球从广州出发前往西安参加全运会,对他近距离怼脸狂拍。当天,樊振东通过球迷会的微博发声:“赛场之外我是普通人,跟每个普通人一样需要私人空间。”

一个月后,樊振东专门针对饭圈发表长文。“一些‘饭圈’化的表达方式并不适合咱们这里,请大家只关注赛场,这是我作为运动员的心声。”2022年大年初一,樊振东在给网友拜年时,再次提到不要饭圈化言行,“无论线上线下,再次请求球迷们,不以为我好之名说不该说的话做不该做的事,跟我一起共同抵制任何形式的饭圈化言行。”

邹振东表示,“对偶像的个人崇拜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但排他、对立、拉踩就会成为乱象,也要鼓励运动员对其粉丝进行引导,输出这种边界感。”
社科院研究员孟威曾研究过粉丝背后的利益链条,她认为,各种越界的“饭圈”追星行为只是表象,背后是庞大的偶像产业市场,涉及经纪公司、社交平台、“职粉”(职业的粉丝组织者)、“粉头”乃至水军、代拍等多个利益链条。“职粉”“粉头”往往和明星经纪公司联系密切,在打榜投票或者造势控评等活动中得到授意,对粉丝进行号召,这类不恰当的引导将资本逻辑美化为粉丝对偶像的“爱与支持”。

邹振东用一个比喻描述了这种因爱而走向极端的现象,“没有边界的东西,就会产生恐惧。而恐惧是会传染的,每一个粉丝都要切记,不要让‘可爱’变成‘可怕’。可以让自己一点一滴的爱,汇流成河,但爱的河流不能决堤,不能让自己无私的爱,变成泛滥成灾的洪水。”

国乒也渐渐筑起堤坝,8月17日,中国乒乓球协会发布声明,坚决支持公安机关打击整治体育领域“饭圈”违法犯罪行为。乒协明确表示,对中国乒乓球队或其成员进行辱骂、诋毁、诽谤等行为,“将依法收集证据,并追究相关组织和人员的法律责任”。

一些更严厉的惩治措施已经开始,8月15日,公安部公布了4起打击整治涉体育领域“饭圈”违法犯罪典型案例,包括诋毁、辱骂运动员和教练员的信息,以及流传很广的“五问陈梦”发起人。

在巴黎奥运会女团决赛现场,程橙感觉到了一种微妙的变化。孙颖莎丢分时,身边还是有人抱怨,是陈梦在女单决赛中暴露了孙颖莎的打法。但在颁奖仪式时,全场响起了整齐一致的“中国队加油”,“神奇的是,包括一些举着CP手幅的人,颁奖时也不乱喊了。”看着领奖台上队员们开心的样子,程橙背后一个60多岁的阿姨感慨,“三个运动员关系这么好,这些粉丝在这里吵来吵去的。”

程橙希望,有一天,场内场外的氛围都可以回归正常,热爱这项运动的人们,去纯粹地享受运动员的每一次挥拍。就像女团决赛的转播镜头,停留在一张加油卡片上好几秒钟,上面是女单决赛时陈梦和孙颖莎拥抱的照片,配文写着“是对手,更是队友”。

(文中受访者,除邹振东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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