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你干嘛着急变老？
一体两面，亦真亦假。认识孙雪怡，要看你是从哪种入口开始，就像通往乐园的不同路径，最后也会遇到不同的角色。
在她的作品中，有时她以实验的方式去讨论严肃的社会议题，有时会在社交网络里与大众开个玩笑，有时仅仅是来自一种朴素的幻想：我能不能仅靠自己飞上天啊。无论哪种形式，作为一个年轻的创作者，一切都在探索中，一切也仅仅是个开始。
2021年，孙雪怡在社交网络平台创造了“孙孙女王”的ID，这个以老龄女王示人的形象，鲜活闪亮。有穿着粉丝羽毛的裙子，也有万圣节的专属翅膀，会上猫眼眼镜卖萌，也会霸气地叼起香烟。在得知孙雪怡的“真面目”之前，许多人都会为此这位阿姨所折服，甚至有不少人留言，“老了我也想活成这个样子。”
使用变老滤镜后的孙雪怡
现实中的孙雪怡出生于1999年，实际是一位刚毕业于西安美术学院的学生，养了一只猫，剪着飒气的短发，设计着充满记忆故事的彩妆，与“孙孙女王”平行而生。孙雪怡最初决定学习艺术时，只是因为初中时一次冲动的误会。当时在景德镇古窑工作室和一群画师学绘画临摹的时候，她的注意力却被门口的工作室窗口所吸引，那群陌生人自由与激情的创作状态刺激了她。
雪怡的“双面”
一个无声的窗口，也能传递出强大的信号。社交平台上的“孙孙女王”，也是孙雪怡的一种“窗口”，希望传达新的视角和活着的状态。大家总想越活越难年轻，但孙雪怡却在着急“变老”中。无论是皱纹还是白发，她希望大家都能坦然接受年龄带来的馈赠，接纳真实的自己。
“变老”后放肆大笑的雪怡
孙雪怡其实曾有十多年的重度痘痘的经历，难以快速治愈的病理性痘痘一度让她在社交和面对自己的过程中产生巨大的焦虑。“孙孙女王”的出现，并没有塑造一个完美的自我，而是朝着反方向奔跑。平时拍照不爱笑的她，在老年滤镜开启时反而会放松，“这个形象经常大笑，可能我的潜意识里认为内在快乐的力量比容貌更为重要。”“孙孙女王”不仅是孙雪怡的一种表达态度，也在激励疗愈着她。
“变老”后放肆大笑的雪怡
除此之外，老年人到底代表着什么？力不从心，丧失自我，在疼痛中挣扎，衰老也意味着某种程度的“脆弱”。雪怡认为，“老年人也是从年轻人转变而来，散状的分布在各个家庭，我们接触的大部分也是生活在一起的老年人，或者我们常接触的社交媒介里审美和话题类似的老年人，除了年纪，在当下的社会很难给他们一个标签化的概述。”
“变老”后的雪怡仍保持年轻装扮
如果说“孙孙女王”是为衰老正名，激励疗愈孙雪怡一种虚拟身份，脱下这个面具之后，年轻的她则在以一种更直接与真实的行径触摸社会。对她而言，生活可能是对一块石头一条河的反复体验，是对于某个陌生人故事的反复了解，“我”反而是消失的。也是因为这种“消失”，让她拥有了更多的观察与可能。
真正的老年人佩戴《亲爱的请演奏我吧》艺术装置
《亲爱的请演奏我吧》是孙雪怡与石悦洋共同合作的毕业设计作品，这件与社会暴力相关的行为艺术装置，源于她个人的生活经历。当时她住在两层的合租公寓里，室友都是不同职业的陌生人，各自也有独立的生活空间。住在一楼的雪怡每天都会规律性地在凌晨听到楼上传来的谩骂声，击打声，打砸家具声，哭喊声。但每当她去试图上前询问时，他们会立刻停止发声；或第二天在门口遇到当事人时，得到的也是沉默的回应。
《亲爱的请演奏我吧》艺术装置
“这些声音似乎只有我和他们能听到，似乎被封锁在那个小小的房间，封锁在只属于他们单独在场的空间。”所以一开始她就从声音着手，把受害者客体化，变成一件可以被击打发声的乐器，把击打声哭喊声变成乐音。她希望由身体承受再释放的声音，能从这个小小的房间逃离，传播到公共空间。从最初她就希望在毕业做一件与社会议题相关的作品。“媒体人有媒体人的阐述方式，法律有法律的解释，我是从艺术作品的角度去试图提出新的视角。”
《亲爱的请演奏我吧》艺术装置
有趣的是，由于穿戴乐器需要和击打的身体部位相契合，部件的形状设计需要符合身体的曲线，同时从易发声的材料考虑，雪怡在制作时大量采用了银和铜等金属，这些元素都让整个装置看起来与“盔甲”有点相似。
《亲爱的请演奏我吧》线下展
面对这个评价，雪怡也在重新思考“盔甲”的定义，到底这是冷兵器时期为了抵御刀枪，武将所披戴的强悍的坚硬的盔甲，还是一种过于无力脆弱而从身体生发的“盔甲”？在她看来，手上因过度磨损而生成的茧，与用羊肠所制成的琴弦，都可以看作是一种“从柔至钢”的转变，“原生的柔软也可能会因外力被动生发出一种‘坚硬’， 但同时这个“坚硬”是被动的，易断的，易被刺破的。”
“变老”后的雪怡，重新思考老人处境。
《亲爱的请演奏我吧》收获了“明日视线奖”的全场大奖，这是一个将评选设置在朋友圈这一社交平台上的奖项，以点击代替评价，邀请了300人的庞大评委会参与。
现实生活中的“年轻版”雪怡
与Z世代的众多年轻人一样，孙雪怡在平日也喜欢利用社交媒体呈现与表达，在她看来，除了增加传播的速度与观众外，更重要的是能听到更多从 “我”出发的解读和反馈。对于一个社交类艺术家而言，需要考虑的是“作品究竟需要‘观众’怎样程度的参与，把社交媒介理解为一个网络化的美术馆，公共广场，还是密集交流的讨论会？”
雪怡与022397BLUFF合作的苗族风格虚拟服装项目。
在最近与022397BLUFF合作的苗族风格虚拟服装项目中，孙雪怡曾注意到022397BLUFF后台常收到一些无法理解的反馈。银器与黑脸，这些可能不符合标准大众审美的元素却是民俗文化里原始美好的表达。“我在那期的文字中整理了很多相关资料，想要为这种文化提供更多的接触和了解的途径，也希望审美能更多元与包容。”
雪怡经常会关注与观察身边的老人。
正如因为“孙孙女王”的项目，她也开始观察身边的老年人的着装喜好与行为。那些“过时”的服饰，与“沉闷”的棋牌娱乐，其实在属于他们的年代里都曾是令人欣喜的向往。尊重老年人的想法，其实与尊重年轻人的态度是一样的，是让他们真正的享受自己，而并非单纯的顺应年轻人的潮流。“我觉得对于老年人的话语权可以进一步支持。至于老年人应该如何？再过几十年等我老了我可以再来回答这个问题。”
“变老”却更加开心的雪怡。
无论是面对年轻的自己，还是衰老的“孙孙女王”；无论是触达真实残酷的社会议题，还是尝试建构平行世界的幻想，孙雪怡其实都在寻找着一个答案——你是谁？这个答案或许有很多，但最重要的是要找到能说服自己的那一个。“一但你找到了，无论你是不是符合某类主流，你都该支持自己。”
采访、撰文：Ewbar
编辑：于妙妙
图片：来自孙雪怡
监制：D.P、杨晨
排版：于妙妙